2024年中国经济增长一直为疲弱所困扰，不得不在9月26日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，提出一揽子救经济增量政策；接着12月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，更是把全方位扩大内需放在2025年经济工作首位。这些政策的出台及把重点放在扩大内需，意味着当前经济疲弱，在于居民消费占国内生产总值（GDP）的比重过低（中国为56%，美国达82%，发达国家都在75%以上）。如何应对2025年外部因素对中国经济的冲击，也意味着中国经济增长模式须要全面转型。
20多年来，中国经济主要是出口、固定资产（主要是政府主导的基础设施投资）、消费（主要是房地产购买）这三驾马车所拉动。首先是出口，中国在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，市场大门开启，出口出现跳跃式增长，比如2005年、2010年分别达到27.6%和30.5%，外贸出口成了最大动力。这不仅让中国剩余劳动力得到充分发挥，人口红利呈现出来，外汇储备在短期内也快速积累和增长，而且造就一个门类齐全、产能巨大的现代制造业体系。
当前中国制造业产能的体量达全球三分之一以上，但中国GDP占世界的比重只有17%。也就是说，中国制造业的产能一半以上须要通过出口来消化。正是这个时期，由于成本问题，美国制造业快速外移，目前美国制造业产能的体量已经下降到17%，但美国GDP占全球比重则高达23%。所以这些年来，美国是中国制造业过剩产能消化的一个重要渠道，如果美国决心扭转制造业的相对衰退，把贸易保护主义及关税作为政策工具，就会迫使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份额急剧下降，中国制造业的产能过剩和企业竞争“内卷”问题会十分突出。
中国制造业产能严重过剩
从公布的数据来看，当前中国GDP平减物价指数（编按：GDP deflator，名义GDP与真实GDP的比率，反映通胀率程度）连续七个季度呈现负增长，这一状态是从来都没有过的，意味着中国制造业的产能严重过剩，企业竞争都在“以价取量”，内卷十分严重。这种经济增长模式已经不可持续，必须转型。
20多年来，中国政府所主导的基础设施投资，是保证经济持续稳定增长的主要工具，政府感觉到经济增长下行时，就会加大基础设施投资。比如2015年、2022年、2023年，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长分别为10%、4.6%、3%，但其中基础设施投资增长分别高达17.6%、9.4%、5.9%，那是保证经济持续稳定增长最重要的工具。
2022年疫情结束，为了保经济稳增长，从下半年开始，地方政府城市基础投资就大上快上。当时我在青岛，从当年下半年开始，就看到城市许多大小公园、绿地都在全面翻修，大型郊野公园开始兴建，河道挖建及整修，街道和城镇公路重修等。地方政府基础设施投资全面铺开，是当年全国性的现象。
地方政府债务危机严重
这些投资是让城市环境进一步改善，物流效率全面提高，民众出行更为方便，并加快中国城市化的进程，对社会经济贡献功不可没。但是不仅无法形成投资信贷乘数效应，而且在资金流动过程中，会造成两个方面的严重漏损效应：一方面，不少资金通过寻租流入少数人手中，地方政府领导人最乐意上这样的大项目，原因就在这里；另一方面，不仅不会带来投资收益，反之投入后的资金价值会越来越低。项目基本上都是地方政府主导，由此累积严重的债务负担（据测算，当前地方政府的债务已达中国2023年GDP的100%，近130万亿元人民币，约24万2800亿新元）。
当房地产市场繁荣时，地方政府可以通过土地财政收入，来偿还基础设施投资的债务金。但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，房地产市场出现逆转并持续下行，地方土地财政全面萎缩，2024年更是出现腰斩。这导致地方政府严重的债务危机，并造成冲击地方经济增长的严重三角债务链，及整个社会经济中严重的负向循环。所以，化解地方政府债务风险，成了当前救经济迫在眉睫的事情。这意味着希望增加基础设施投资来保证经济增长的模式，已不可持续。
20多年来，中国房地产是保证经济稳定增长最大动力之一，政府认为居民购房的需求，是拉动经济增长的最大消费。所以，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长一直处于十分激进之状态。住房与其他商品有很大不同，即可用于消费也用于投资。在没有通过税收制度严格区分的情况下，加上银行金融杠杆的支持，最后住房市场一定会成为以投资为主导的市场（因为投资者的对价永远会高于消费者），而投资品的价格是由市场预期决定的。为了土地财政，地方政府不仅有强烈欲望托住或推高房价（因为土地价格是由房价决定的），也有强烈动机出台房地产政策引导市场预期，打造一个房价“只涨不跌”的疯狂大牛市。
房价疯狂上涨，市场遍地是暴利，资金滚滚而来，自然会把泡沫吹得巨大，也会造成住房市场严重供给过剩。当前市场预期逆转，不仅投资者消失得无影无踪，房地产市场性质将发生巨大变化，并成为以消费为主导的市场，而且会导致泡沫破灭，房价持续下跌，市场陷入严重危机。
三年多来，随着中国房地产泡沫破灭，开发投资持续负增长，房价持续普遍下跌，住房销售出现腰斩，也让居民已经购买的住房处于严重风险（即购买期房能否收到，存在严重不确定性）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政府仍希望把住房购买作为一种内需，稳住持续下跌的房价，以种种优惠政策让居民加杠杆，再进入房地产市场，估计成功概率不会太高。从其他国家经验来看，在房地产泡沫破灭之后，居民基本上都是去杠杆化，很少愿意加杠杆的。所以，当前中国房地产市场只能从根本上改变发展模式，否则难以走出困境。
总之，2025年为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改变提供一个重要契机，以此为起点，可能让中国经济增长进入一个新的周期。
（作者是中国经济学家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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